捡星星 2 霆炮
墙上挂着的老钟低沉地响着，如水的月光泼在张晓波身上，倒成了这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凌晨四五点他还睁着眼瞪着天花板。
“不会这么巧吧？哪有这么巧的事？”张晓波喃喃自语，“不过他的口音真像南方的，可这也太扯淡了，他明明是个大学生现在怎么像违法乱纪的黑社会呢？”张晓波翻了个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连环发问，回答他的只有胡同里时不时传来的几声狗叫。
张晓波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但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太阳直直照了他快三个小时才把他晒醒，他揉着自己的一团黄色卷毛进了卧室，床上的人呼吸很浅但脸色已经好了不少，张晓波过去试了把温度，已经退了烧。
“这人钢铁打的吧，身体素质这么好，省不少医药费。”张晓波看了看他睡着的脸，检索着记忆中的影像，倒真有几分像，只不过记忆里的那个人爱笑，而面前的人睡着时都皱着眉。张晓波越来越像，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去厨房熬了点大米粥，给自己煮了碗面，又拆了两包榨菜端进卧室，从床底下摸出个床上桌架床上，捅了捅睡觉的陈霆。
“别睡了啊，吃点东西再睡。”张晓波脚尖儿勾来把椅子，见陈霆睁了眼就把人扶起来往后背塞了两个枕头，抬抬下巴示意陈霆：“喝粥。”
陈霆用能动的左手拿起碗溜着边儿喝粥，张晓波在旁边咕噜噜吸面，朋友都说张晓波吃饭让人看着特有食欲。陈霆闻着泡面味儿喝着没滋没味的粥，他虽然对食物的要求并不很高，也没有太多欲望，但也架不住垃圾食品和没味儿白粥的狭路相逢。
张晓波意识到陈霆在看他，捧着碗抬眼看他，短促地笑了一下：“想吃？”后又归于平静，一脸不为所动：“等你好了自己煮。”然后一口气喝光了面汤，把碗一放扯了张纸擦擦嘴，眼珠转了转像在琢磨什么。
张晓波琢磨了半天，又拾起筷子往陈霆粥里夹了点榨菜，状似随意地问：“一看你就不是什么良民，混社会的？跟人打架打输了？”
陈霆又吸了两口粥，缓缓咽下才回答，声音四平八稳：“嗯，没打过，被人暗算了。”
张晓波一副过来人的了然神情，又往陈霆碗里抖搂点菜：“我也是过来人，我明白，可是也不能一直打架斗殴啊，看你这一身伤不像个能打的，趁早从良吧，干点什么不好。哎，你家哪的啊？”
陈霆对他这段说教不置可否，只回答了他的问题：“香港的。”
张晓波拨弄榨菜的手顿了顿：“香港好啊，怎么想不开来北京了，跑了大半个中国图什么啊？你这人生地不熟的，不擎等着受欺负嘛？”
陈霆放下空了的粥碗垂下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语气平淡地回话：“没什么，香港太小想出来闯闯。”
张晓波没再追问下去，把陈霆放倒就收拾碗筷去了。陈霆伤的不轻，少说也要半个多月才能下床，张晓波干脆在酒吧门口贴了个关门整改的条，给自己放了个大假，在家给陈霆当全脂保姆。
张晓波忿忿地想：自己可真他妈是个受累的命。扭头就给陈霆换药去了。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张晓波时不时地试探着问几个问题，线索都一一对上，名字一样，香港人，读过大学，母亲以前卖过水果，这些线索足够说明陈霆的身份了，可张晓波并没有打算执手相看泪眼，回顾黑暗童年，不动声色地继续照顾他。
他觉得陈霆跟以前不一样了，他都怀疑以前的陈霆是不是经过记忆的淬炼与打磨被自己臆想出来的，可现在陈霆的出现又打破了这个想法，现在的陈霆很少笑，倒是很会冷笑，在床上面无表情地躺着坐着有很强的气场。
不像个小混混，像小混混的头儿，哪个小混混会定点收看财经新闻？把张晓波看综艺节目的时间都挤占了！
张晓波腿搭在床沿，背靠着床头，半躺在陈霆旁边，第二次扭过头去看陈霆聚精会神的侧脸，咬着牙捏着拳想，自己怎么又怂得妥协了？自己才是这个家的主人，脸遥控器珠算都掌握不了算什么主人！
陈霆似有所感语气敷衍地安抚：“看完了就换台，耽误不了太久，乖。”
张晓波听了这话冷哼一声，但也没了下文，陪着陈霆看搞不懂的财经新闻。心里嘀咕着：看了能发财似的，还不是被打的被我捡回来了。想着想着张晓波气儿又顺了。
经过这半个多月的相处，随着陈霆伤慢慢变好，两个人相处地越来越熟悉，陈霆这毛病也是越来越多。张晓波又提溜着早餐回来，在桌子上摆好，陈霆戳戳油条又戳戳油饼，脸上的嫌弃不是一星半点。
“早上别吃这么油的，没有小笼包嘛？”陈霆又翻了翻袋子，见没有就只抱着杯豆浆嘬着。
张晓波把油条从中间扯开咬一口，不耐烦地说：“卖小笼包的今天没开门，凑合吃口怎么了，挑三拣四。”
陈霆颇不赞同张晓波的观点，屈指敲敲桌子：“你个没有就将就的性格得改改，我估计你酒吧开得也不怎么样吧？得过且过能挣什么钱？”
张晓波不是吃素的，拧眉就怼回去：“是，您老不将就，怎么没见您老下床买早点呢？有人给你买饭不错了啊，净事儿。”
陈霆八百年没听过的顶嘴在张晓波这全补回来了，俩人没有一天不吵嘴，跟活体麻将似的，天天杠上开花。连看什么电影都能争半天，不怕没话说就怕刹不住，俩人智商和心理年龄直线下降。
陈霆身体素质惊人，半个多月就好得差不多了，这两天两人闭口不谈之后的事儿，跟以前一样相处，晚上两人依旧关了灯窝在床上看电视，一部家庭伦理的电视剧，张晓波看得来劲。
陈霆沉吟半天开口：“你酒吧什么时候营业？”
张晓波一愣，想了会才开口：“过几天就开吧，你也好的差不多了，可以……”
“我去给你打工吧，”陈霆抢先一步截断后话：“我没地方去。”
张晓波怕他反悔似的快速回了个好，转头瞪了他一眼：“你在我这白吃白住这么多天，前两个月不给工资。”
陈霆摊摊手：“管吃管住就行，再管包烟。”
张晓波惊讶地看着陈霆：“你抽烟啊？我以为你不抽呢，没见你抽过。”
陈霆淡淡地回应：“养病，忍着没抽。”
就这样，聚义厅重新开张，多了个服务生。
陈霆白天去买了部手机，张晓波资助的，装上卡之后只发了一条短信，不知道是发给谁的，张晓波只知道很简短，随口一问：“报平安呢？”
陈霆嗯了一声，点了根烟和张晓波去了聚义厅。
聚义厅有阵子没开张，张晓波这个老板当得挺随意，之前他趁着人少就给几个员工放了假，自己忙活，这眼看差不多了就把人都叫回来了，主要是他和陈霆两个人打扫不过来。
张晓波给陈霆拿了身儿制度，陈霆换上以后气质跟服务员完全不同，倒比他像老版，宽肩窄腰背挺腿长，直接拉去走秀场都绰绰有余，张晓波长得不错个头儿也不矮，就是以前混日子混的营养不良，打架也没打出二两肌肉，身材瘦溜溜的，跟陈霆比不了，张晓波有点羡慕地举举胳膊，想着能不能挤出点肱二头肌。
陈霆转头看见，张口就给张晓波捅刀：“别比划了，有这功夫吃俩汉堡又能长点肥肉。”
张晓波气急攻心，抬脚就想往陈霆小腿肚子上踹，又怕他伤没好全，赶紧使力画了个圈又收回来了，恶狠狠地说：“你今天的烟没了！”
陈霆看他跟炸了毛的小猫似的，总忍不住逗两下。
到了晚上人多了起来，有几个老顾客，平日里挺熟，坐了没一会就过来打听陈霆：“新来的？哪挖的这么帅。”
张晓波白了对方一眼：“收起你那龌龊的思想，我们这正经酒吧不拉皮条。”
张晓波摆足了不配合的架势，那几个人也不自找没趣。但酒吧里总有几个人盯着陈霆，自己今天这酒水单子都比往常好了不少，张晓波莫名不爽，看着陈霆跟顾客聊的欢，更不爽了。
张晓波把这归咎于男人的胜负欲，凡事都要争一争，张晓波掏出手机对着黑了的屏幕照照，自顾自开解：自己长得也不错，以前去酒吧被搭讪的次数也不少呢。
过了一会他看着陈霆对这个面带春风对那个温柔体贴，心里又不爽了。张晓波泄愤似地戳着碎冰，小声嘀咕：“对别人脾气那么好对我就老是冷笑，笑笑笑，就你会笑。”
完全忘了陈霆现在是他酒吧里的服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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